2004年8月31日,星期二(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四版:法案大观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两张光碟逼死一对孪生兄弟
山岳 文 云川 图

  今年7月3日,对于海口的杨先生夫妇来说,是一个黑色的日子,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却因11岁的孪生兄弟偷拿书店两张光碟而支离破碎。失去孪生儿子的杨先生夫妇一怒之下,于7月15日把书店推上被告席,索要巨额赔偿。这个不幸的家庭,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住宅小区突发惨案
    7月3日23时,万籁俱静。
    海南省海口市国贸傍海小区值班的庄老伯正坐在单车棚门口乘凉,突然,“噗、噗”两声闷响传来,他转过头,惊呆了:两个10岁左右的孩子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汩汩流出。“救人啊!救人啊!”。几分钟后,110赶到了,120急救车也赶到了,然而,谁都无法把孩子们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太惨了!多好的孩子,像花朵一样!”一说起此情此景,庄老伯便眼眶湿润。
    这两个孩子是从10楼的窗口跳下来的,父母是湖北赤壁人,哥俩今年只有11岁,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就读于海口市金盘某小学,平时寄宿在学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家。
    是什么让这11岁的双胞胎兄弟选择了轻生?究竟是谁夺走了他们年幼的生命?起因只是他们从书店里私拿了两张光碟。
  孪生兄弟书店藏光碟被罚
    当晚8点半,晚饭后的孪生兄弟杨特和杨点来到海口市创新书店国贸分店看书,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兄弟俩将两张制作精美的动画光碟塞在衣服下,没有付款就走出书店。然而,这一切全在书店安装的监视器中,书店保安用对讲机通知一楼截住这两个孩子,当场搜出了这两张动画光碟。
    保安说要罚款。兄弟俩身上哪里有这么多钱?于是,书店便将弟弟杨点扣下,让哥哥杨特回去叫家长来处理。杨特慌慌张张地回到家里,吞吞吐吐地向妈妈姚女士说,他和弟弟在看书时遇到一点事,让她快到书店里去一下。姚女士并没想到有什么大事,半天没有动身,当时在杨家作客的叔叔还问:是不是把书弄坏了?
    见家人没反应,杨特特别着急,他大声地告诉妈妈,必须去一趟,不去的话,兄弟俩就会被送到监狱里去。姚女士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她的百般追问下,杨特在路上说了实情。
    姚女士跟着杨特来到了书店,发现杨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书店人员将情况告诉了她,姚女士边责骂孩子边问书店人员该怎么处理?书店人员说,你家小孩偷书店的东西,我们要求学校或者派出所出具小孩是否有前科的证明,现在你先交保证金才能把孩子领回去。
    姚女士问:“要交多少?”书店人员回答:“按照店里偷一罚十的规定,300元不少,500元也不多,而且要开证明,表明孩子以前没有偷东西的前科。”姚女士愤怒地说:“小孩只是犯了一点小错,我们会严加管教,有必要到学校和派出所开证明吗?小孩有自尊的,你们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孩子怎么有脸见人?罚点钱可以,把这事弄到学校和派出所,我坚决不同意!”
    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姚女士表示可以花30元把这两盘光碟买下,但书店不同意。最后,姚女士扔下了50元的“罚款”,并没有拿走这两张光碟,书店也未给姚女士开任何罚款收据。
    姚女士气呼呼地把孩子带走了。据说在路上还训了小兄弟一通。
    不知道是害怕被父母责骂,还是怕被老师同学知道了笑话自己,惊恐的兄弟俩急匆匆地跑回家,未等母亲上楼,就一言不发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姚女士进房后,问家里人孩子在哪里?家里人说,孩子躲到自己房间里去了。但是,她怎么也敲不开房门。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喊叫声:“快来救人啊!有两个孩子掉下楼了。”
    姚女士闻听,马上明白了什么,她发疯般地跑下楼,看到了她无法面对的一幕……
  双方各说各的理
    目前,全家仍然沉浸在丧失爱子的悲痛之中,姚女士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杨先生是个体老板,他一心盼着孩子快快长大,如今他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双胞胎的姨婆伤心地说,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人生谁没有做过错事,做了错事要给他们改正的机会啊!“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能感受到孩子们的心理负担有多重。”这位姨婆坦诚地说。
    孩子学校的一位老师也惋惜地说:“太可惜了,孩子成绩很好,数学都是90分以上,语文85分以上,在学校遵守纪律,尊重老师,团结同学,是两个很优秀的孩子。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孩子的叔叔和舅舅告诉笔者:这两个孩子喜欢看动画片,家里买了很多这类光碟,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是两个很乖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书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孩子的亲人,他们的心都碎了……
    姚女士悲愤欲绝地说,当时商场吓唬孩子要交几百元的保证金,否则就把孩子关起来,还说想退钱的话要让学校出证明,证明这两个孩子没有前科。杨先生认为,商场的保安应负主要责任,因为他们对孩子说了许多恐吓的话,说要告诉学校,还要把他们关起来,而且还让他们写保证书,这些举动以及后来的争执给孩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直接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然而,与此事有关的陈姓和王姓保安却表示没有过激言行,他们说自己只是执行公务,当时他们在监控器上看到两个孩子的腰里都藏匿了一张影碟通过了安检通道,就立即通知楼下的值班保安。在楼下值班的陈姓保安称,接到通知后他将两个孩子带到了二楼办公室,询问情况,然后让一个孩子留下,另一个孩子回家叫家长。他们均表示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妥。
    事件发生后,创新书店至今未向死者家属作出任何说明和表态,只是对孩子的不幸跳楼表示同情。
    书店一位姓石的经理说自己事发时不在现场,事后店员也没有向他汇报,自己并不知情。他还说,按照店方规定,遇到未成年人偷拿店里物品的事,先通知其家长,找不到家长就通知学校,再联系不上就交给派出所处理。
    针对创新书店的态度,死者家属颇为不满,他们表示,无论如何辩解,保安的行为都是代表创新书店在值勤和处理日常事务的一种职务行为,因此难脱干系。
  夫妻讨公道书店成被告
    此案发生后,杨特、杨点的父母杨先生和姚女士认为,兄弟两人跳楼身亡与创新书店有直接关系。2004年7月15日,其父母一纸诉状,将创新书店告至海口市龙华区人民法院。
    杨先生、姚女士的民事诉状称:两兄弟在国贸创新书店看书,被该店保安以兄弟偷取光碟为由,在该店财产未受损失的前提下,侮辱了两名未成年人,严重侵害了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权和人格权,使得原告的两个儿子不堪忍受人格侮辱,便以自尽的方式来抗议被告故意的侵权行为。
    孩子的家人在出示一份书面材料上,明确地表示:一、孩子拿光碟没有走出书店,这证明他们没有构成盗窃行为,只不过是一种未遂。而保安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们是小偷,严重伤害了两个孩子的心灵;二、在批评教育的过程中采取了恐吓、经济制裁等手段,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了伤害;三、事情发生后,将孩子监禁在一个小仓库里,严重地限制了未成年人的自由权。
    为此,原告杨先生和姚女士请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通过新闻媒体公开向原告赔偿道歉;支付杨特、杨点人身伤害赔偿金216000元;赔偿原告精神损害费15万元;杨特、杨点丧葬费等经济损失35000元。
    然而,创新书店却坚决不同意“吓唬孩子”的说法。在当地派出所的询问笔录上,陈姓保安这样写道:“我发现孩子妈妈对孩子很凶,说孩子不争气,丢了她的面子,说回去要收拾孩子。我当时让孩子把偷光碟的经过写下来。又让他们填了一张表,说明发生偷碟的经过。”
    保安王某的笔录也有这样的内容:“我要求孩子母亲到学校开证明,交保证金领孩子回去”。他明确表示“没有吓唬孩子”,并认为是在“二楼的办公室”处理此事。
  跳楼事件引人深思
    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就这么走了,然而,这轻轻的一跳,却砸出千层浪,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究竟谁该对这一对双胞胎的死负责?
    海南省心理治疗咨询中心的陈大球医生告诉笔者:双胞胎兄弟跳楼自杀说明了当今孩子们心理脆弱的程度。很多家庭是到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管教方式的时候了,为了防止孩子们犯错,有的家庭甚至采用“恐吓”的管教方式吓唬孩子。比如,如果偷东西被人抓到了,老师同学都会笑话你,让你没脸见人。尽管用意是好的,但是,却会给孩子心理造成很大压力,因此一些孩子就有可能选择走上绝路。本案与此有很大关系。
    青少年自杀,这一非常沉重的话题,是社会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家们十分关注的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据了解,15岁—35人群死亡的第一位原因不是医学上束手无策的什么疑难病症,而是自杀。一位多年从事青少年心理健康工作的医生认为,双胞胎兄弟自杀这一事件表明,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家长们更应该重视孩子们的心理健康问题。8—9岁以后,孩子的思想进入了“自律期”,对事物的好坏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自尊心、独立意识增强,属于心理波动最明显的时候。正是在这一阶段,孩子们出于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后果,有时在某种诱惑之下,或者在别人的怂恿之下,自我约束能力弱的孩子就会产生“偷”的冲动。家长应该多跟孩子进行思想沟通,不要事事都让孩子们顺着自己的意识行事,要及时发现孩子们的心理问题,及时解决。
    同时,此案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对很多商家目前流行的“偷一罚十”的做法展开的争论:“偷一罚十”的做法究竟是否可取?
    正如一位网友所说:“书店固然有它的利益,但不应该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对未成年人,难道光靠罚款就能解决问题吗?”
    孪生兄弟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关于他们之死的争论,却还在延续着。